繁华千锦顷刻覆,温甜百梦瞬时飞。
朝暮园的红梅又散了一地,却仍是无人睬理。白雪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摇篮中的孩子便卷着褥子翻了个身。
“夫人,帮主吩咐了,孩子的名由夫人做主便好。”门外传来婢子委屈的声音。
她是今晨被独孤灵儿派去的。孩子已足三月,他却丝毫没有予名的意思,她只得派人去催。
那婢子到了文昌阁,却被门口的仆子拦住,直到日垂西漠,才见到踏出乌木门槛的慕容项。
他瞥见一旁行礼的婢子,便晓是灵儿有事寻他,却仍端了一副漠然的架子,“何事?”
“回帮主,大夫人请帮主为少主予名。”
独孤灵儿嫁到慕容府时并未带待女,这个梅儿便是一直随她的贴身婢子,与她虽不亲近,倒也还算机灵。
此番言语,便是在暗示她主子的身份,这于她也是有好处的。
其实他早就为孩子拟了不少名,却始终觉得不妥,才拖至今日,另一面是不想那百里氏生妒,便垂眸道:“由她做主便好。”
梅儿心觉这帮主对夫人也忒不重视,回了话便忿忿而去。
却听她淡淡道:“罢了,你去告诉他,我觉得‘覆’字不错。”
“负?”夫人这是觉得帮主辜负了她,还是一心想着复仇?
“嗯,‘覆灭’的覆。”她的语气格外轻松。
负兮,覆夕。
转眼即是三载,慕容项请了个不错的先生给慕容覆教书。
小慕容覆机敏懂事,功课又学得极好,深得先生喜爱,这先生便常在慕容项面前称赞他。
慕容项借此机会,破天荒去了朝暮园。
他想她,却不敢见她。他常忆起她一声声亲昵地唤他夫君,忆起外出时她一次次细心地为他披上裘袄……
想他慕容项纵横天下商帮,却要拘步于心爱之人的门外,实在讽刺。
梅儿见他来了,乐得忙跑去传话。这朝暮园,忽而变得明朗起来,却又有些难以察觉的晦暗。
红梅新上枝头,粉黛重挂眉梢。
慕容项略带颤抖地将西厢房的红木门推开,只见独孤灵儿一袭绛红鲛珠绮罗裙,侧身理着柜头的一瓶红梅,青丝高束、黛眉轻勒,生将他看得痴了。
迟迟开不了口。
“灵儿。”他轻唤。
回首一瞬,长发扬起,眼波如水,“夫君。”
无比熟悉,又格外陌生。
不由分说便拥她入怀。
她愣了一瞬,却又立马回归清醒。
“夫君,梁先生说覆儿近日的功课甚是出色,您可要去看看?”她在他耳旁道。
她虽未有所动作,却仍是被他察觉到她的抵触,便松了手,“自然。”
终究是生分了。
二人无言,便一同去了东厢房。
灵儿说,孩子不好过于依赖母亲,便着梅儿收拾了东厢房,在慕容覆刚满三岁的那一日,将他安置了去。
慕容覆如常站在书案旁习字。独孤灵儿对他的管教一向极严,还常对他说些“家族”“仇恨”“使命”之类的言语,也不管孩子能否听懂,还不许他玩耍,只道有要紧事要做。
起初这慕容覆也是顽皮的性子,却终是在她的训斥与惩戒下耗尽了。
“覆儿,快来拜见你父亲。”灵儿唤道。
慕容覆惊诧地抬眸,但见门口立了一个挺拔清瘦的男子,约摸二十来岁,眉眼与自己甚是相像,却多了几分凌厉,生得一双剑眉入鬓、一对杏目流星,却是冷得让人如坠冰渊。
他愣了许久,才迟疑着开口:“父亲。”
慕容项看着他那稚嫩圆润的面颊与那星辰一般灼灼的双眸,心中不由欢喜。他不知在夜里悄悄看过他多少次,但这却是第一次父子对视。
慕容覆依着母亲平日所教的样子躬身行礼:“孩儿慕容覆,拜见父亲!”
“好,起来吧。”慕容项俯身扶起他,轻轻摸着他的头,“覆儿,父亲听梁先生称赞你功课背得极好,你能为父亲展示展示吗?”他的笑容极为温和。
“自然!”他的温柔将慕容覆的惧怕统统驱散,原本活泼的性子又稍稍显露出来。
“父亲母亲,你们坐下来听孩儿背吧!先生教孩儿了《三字经》与《弟子规》,孩儿都背给你们听!”说着便牵起二人的手,拉着他们坐在一起,自己站在中间背诵。
慕容项自然地将独孤灵儿搂在臂中,她心中一跳,稳了心态才偷偷向他看去,见他满眼温柔地看着覆儿,只觉这美好全似梦一场。
心知这梦转瞬即逝,却愿书写这半纸荒唐。
“覆儿,你笑什么?”慕容项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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