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记得,有一年大雪,足足落了半月,那个雪天出奇的冷,更冷的是未府覆雪的青色石板。
江拂那时候,凭借长袖善舞的本事,已经高攀上了豪门贵族,又勾搭上了权贵的女儿,仕途有望,鲤鱼跃龙门也只差那么一脚。
他望着大雪中,那团在一起倔强的小人影,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明明风雪不减,她却不肯挪动半步,只是朝屋内喊着,“哥哥,求哥哥救救他。”
杯中的龙井已经是第二次滤水了,碧色的叶脉上下沉浮,一如官场,也如同波荡起伏的卫氏一族。
儿子年纪小,围着火锅,看嬷嬷烤红薯烘土豆。他舔了舔红薯的瓤,眼神懵懂,指向窗外,“那是姑姑,父亲让她进来,外面很冷,别冻坏了。”
江拂盯他一眼,他才息了声。
心软的江夫人刚要开口,被江拂一阵吼回去。
“你以为那山上都是什么人,寇匪!亡命之徒!我早年就给她安排了诸多婚事,她全不肯依,偷偷跑到洛川。”
“呵,她不是要与整个家族断绝关系吗,我全依她。只是,今日,便是跪烂了我这卫府的青砖石面,也别想借出半个人去。”
管家撑着伞,慢慢踱步出来,将一件黑色的鹤羽大氅披上她的肩头。
“姑娘,天冷。还是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大人虽然怪姑娘早年不懂事,但毕竟顾及兄妹之情,已经让人备下上好厢房,姑娘尽管住下,在从长计议,岂不更好。”
“那李违呢?”
管家一脸难色,“子期山,姑娘还是,还是离远些。”
她豁然起身,踉跄好几步,“那是我丈夫!我如何离远些?”
江拂的儿子这时候出来,捧了半截红薯,塞进了江梨手上。
江梨悲怒交加,哪里顾得上,扔下那大氅和红薯便消失在了卫府门前。
管家只是幽幽一叹。
江梨与江拂的兄妹之情便是那时候到达了冰点。
故人相见,别人都是惺惺相惜,他俩可好,分外眼红。
沈慎行拦不住江梨,卫漾也拦不住江拂。
“你害我丈夫!”
“你害我儿子!”
两人就差对骂了。
“你儿子损失的是一点精神创伤,只不过被勒索被恐吓,可我丈夫呢,他丟的是命!”
沈慎行想了想这名场面,啧啧退到了暗间里。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人倒是冷静的多。
江拂甚至还从怀里摸出了半袋金子,丟在桌面上,“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你那丢三落四的性子……”
他不说了,平静片刻,问道,“他死了?”
“嗯!”
“怎么死的?”
“山上造反,我与他躲进伏魔塔,敌人追上来,他为了救我……你知道,他早就中毒,时日无多。”
江拂点头,“也算有情有义。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回山,报仇。”江梨咬牙切齿说出这四个字。
江拂拧紧了眉头,也吐出四个字,“无可救药。”
“那江大人今日来又是为何?可有良药?”
江拂静静看向她,许久不见,曾经天真烂漫的江梨,已然脸色苍白,神态不复以前的神采奕奕。
“既已经成了亡夫,报仇还有何用。不若趁着大好年华,改嫁他人,相夫教子……”
江梨瞪大眼,就要骂出难听的话时,就听到江拂最后几个字,“徐徐图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