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贞观四年灭掉了东突厥，李世民仍以渭水之盟为毕生最大的耻辱。古代战争打的就是人和粮草，李世民为防周边国家壮大，粮食就成为了首要的禁出口物资。
事实上，就是靠着富足的粮草，才能发动覆灭东突厥的那场战争，李世民也才能够征服游牧民族成为天可汗。
矛盾是会随着发展而转移的，很显然李世民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长孙无忌看向太子李承乾，说道：“太子殿下可知当下粮价几何？”
李承乾坦然地摇头。
“不知，请长孙大人赐教。”
长孙无忌叹道：“每斗米粮二钱！这还是在人口稠密的大州府的价格。于下州之地，粮食可谓是有市无价啊。”
李承乾倒是没想到粮价居然会低得这么离谱。
唐一斗相当于十升左右，可以装满二十个矿泉水瓶！前世二十一世纪的米价都没这么低吧！
李承乾目光敬佩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恐怕是第一个因为粮食太多而发愁的皇帝了。
李世民补充道：“粮价低廉，百姓家户户有余粮，本应是盛世之况，然每年各州府上报皆有冻毙之人。贞观四年，朕于鹿苑狩猎，遇百姓竟是衣不蔽体。玄胤与玄成曾多次劝诫于朕，然朕喜于功绩，未解民之疾苦，恨矣！”
玄成即是魏征。
玄胤则是戴胄。戴胄和魏征一样，总是用民间疾苦来劝诫李世民皇帝当得不够好。贞观五年，李世民想要重修洛阳宫，就遭到了时任户部尚书戴胄的反对，李世民还因此大为赞许。
可惜的是戴胄贞观七年去世了，也就是今年，李世民还因此罢朝三日，追赠他为尚书右仆射、道国公。
故而，李世民才说“恨矣”。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伤怀，连忙拱手拜道：“请陛下节哀。”
李承乾一脸茫然地跟着长孙无忌一起拱手而拜。
李世民自然知道现在不是感怀伤情的时候，目光转而落到李承乾身上。
“太子既能有此卓见，可还有良策能够使得我大唐子民家中余粮的价值得到实现？”
李承乾没有贸然出瞎主意，问了诸多细节才了解清楚现在的情况。
总的来说就是隋炀帝时期人口有四千多万，到了唐朝只剩一千多万，故而高祖李渊完善均田制，大分土地，与民休息。到了李世民登基，轻徭薄赋，实行租庸调制，更是举全国之力投资粮食种植业，然后转头发现粮食没有市场了。无论是百姓还是朝廷、官员，手里都没钱。
世家大族倒是有钱，但世家大族也是靠大量土地发家，粮食价格大跌不仅让他们遭受重创，更直接导致国内市场萧条。他们的钱只有在胡商手里才能买到想要的货物，自己的粮食又不能出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钱财不断外流。
世家大族自己赚不到钱，自然慢慢地就没钱花或是不想花，整个市场可谓是低迷到了极点。就像李世民这个最大家族的老大，他总不能拿皇室的金库去兜全国的底吧？就算愿意，恐怕也兜不住。
反应过来的李承乾心中纠结。
这到底是另类版的通货紧缩还是国民产业大崩盘？简直不伦不类，难以描述。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不难，但是涉及到很多前世的东西，李承乾必须好好斟酌一番。
李承乾决定还是一步一步走，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着蛋。
于是，李承乾肃然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三策！其一，开设官窖，大兴酒业。其二，诏集落榜士子，大兴蒙学。其三...”
说到第三点的时候，李承乾额头突然冒出细密的冷汗。
这一瞬间，他想起一件事。
贞观十年，权万纪奏报说发现大量银矿，让李世民开采银矿以铸币。李世民大怒，说自己是天子，不缺财物，缺的是利民之策和贤才，你既没有好的政策，又不推举贤才，整天就谈收税、采银之利，只有亡国之君才聚财为己有。
而李承乾本来想说的第三点是兴矿业、铸钱币，官员俸禄以及那些落榜士子教书的薪水全都用钱币支付，这个是最关键的。这一条的根本目的是把士农的界限划分开，培养消费中坚力量的中产层级。
甘露殿中陡然陷入了宁静，落针可闻。
李世民见李承乾如此畏畏缩缩，瞬间脾气就上来了，愠怒道：“其三为何？一并说来！”
洪亮的嗓音令李承乾身躯一抖。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更别说前半生都是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李世民。
李承乾嘴唇上下打颤，不由自主地脱口道：“其...三，兴矿业，铸...钱币。官员俸禄与蒙学所需...皆以钱币予之。”
说完，李承乾抬头对上李世民那双深若黑渊的眸子，心中忐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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