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几日，城里的卫兵终于少了下去，搜捕刺客的呼声本就不多，消散下去后简直是风平浪静。暗椿矫装成学子回来，说是宗主在京城接了一单大生意，报酬每人可分得三千两银。
慕浅月一听便有种不详预感。”甚么叫每人可分？”这世上能跟她分报酬的人可真不多。平常每一次委托，她能收八成，在其中取两成打赏给下面的人而已。
那暗椿吱唔片刻，在一旁练字的离相默默地低叹一声。”又要跟隔壁堂主合作么？”
渚州分堂堂主，名为良极，擅交际套话，与慕浅月配合起来，是宗里的皇牌手段。可惜黑袖剑上下皆知，这两位堂主是八字不合，每次见面就吵架，唇枪舌剑，各有胜负。
神奇的是，吵归吵，却从不误事。
“是。宗主说，若堂主同意，就请即刻动身去渚州，任务详情在渚州堂主手上。”暗椿说完，抬头描了慕浅月一眼。她脸色不虞，挥挥手让他退下，转身走入学堂，叹息一声，道：”离相，给我看看账册。”
离相今日穿了一身白，夹带着红衣，衬得他脸色更为苍白。他站了起来，从桌子中的暗格取出账册，递给她。
“堂主过目。”
她接过来查看。
“……”
刚好就只差这三千两就凑够一万了。宗主也真是的，每到年末都爱逼她。
唯有认命。
她换了身男装，带着离相往街上走去。人影汹涌，热闹非凡。不知是甚么大盛事。他们走向一边的小摊，打算待热闹过去再起行。
“老板，两碗馄饨。”她笑了笑，凤目轻敛。小摊老板是城里的暗椿，消息最是灵通，一见她便认了出来。”姑娘请。”他笑吟吟把馄饨碗捧了过来，给他们倒了粗茶喝。
她微笑道谢，问：”这甚么事情啊？看街访们这般兴奋。”老板往后看，见街上挤满了各行各业的人，都伸长脖子往城门口望，呵呵笑了。”这个嘛。今早传出消息，听说清平王要途经这里回渚州，大家都想看他长甚么样子，想沾沾他的光啊。”慕浅月目光一凝，没说话。
黑袖剑无权过问委托者的身分，但她情报早两天递出去，今日已传得满城皆知，这委托者权力还挺大的。就不知道他们想做甚么。
“不过是想提醒上面那位，桑宁回来了。”离相咬着馄饨含糊地说。慕浅月拿着醋醰子往他的馄饨里泼，道：”离相，你都忘了大哥教的食法了。”少年抬头，苍白的脸又青了不少：”……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慕浅月见他欲言又止，笑得人畜无害，一双凤眼弯成了弦月儿。她往自己碗里倒了半醰，才开始大快朵颐。
耳边传来人群喧嚷，檀木马车挂满了天青色帘布，缓缓驶过。窗帘被挑开，车中公子一身华贵的墨黑锦衣，长冠如燕，朝人群拱手作揖。他眉目如星，自带着一股沉于天地的潇洒，俊俏之余，内敛安静。
慕浅月与离相坐在小摊里，就摆在大酒家门外，被人群牢牢遮住，甚么都看不见。然而她素来准确的直觉却告诉她，有一道目光正穿越着人群，快要落在她身上。她站了起来，闪身往酒楼里钻。
“他看过来了！”酒楼上方传来大家闺秀们的低呼，有人故作矜持，有人略为害羞。但离相一看便知，清平王桑宁想看见的是谁。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未放弃。
马车驶离，慕浅月若无其事地回身落座，拉着离相去市集买马。”去渚州三日路而已，你该撑得住吧。”
离相无奈，翻身上马。”堂主放心。”他顿了顿：”……但堂主不怕与清平王碰上面吗？”慕浅月很自然很纯熟地道：”他呀，走半天停两天，每个城都住数日，别说是碰上了，就连擦肩而过的机会或许也没有。”
她自问并不了解现在的桑宁。只是她了解时局，七年来只顾着游山玩水的亲王，要是突然急着奔回封地，皇上不疑心才怪呢。桑宁打小就聪明，现在不会连这道理都不懂。
“走吧。”她扬鞭，与离相并肩往城门去。
青州曾经是她父亲慕大将军的封地，她出生就在这里住了两年，理论上，这里该是她的家乡。可她每次离开，都会觉得胸口莫名其妙轻了许多，策马狂奔之时，就似将青州对她的束缚都抛却。
二人策马奔过城外树林，小路上雪水飞溅。
“离相。”
“嘘。”少年说。他苍白的脸上隐隐镀了层月色，温和无害的眉眼里，是一如概往的平静。“堂主，每年年末，离相都要请您不要说起大少爷。”
一路无话。
三日后，二人进入渚州。打探消息，亲王果然还在青州，才开始整装待发。慕浅月来过渚州许多次，回回都是来拜访渚州堂主，心情糟得很。二人在雪地里跋涉前行，走了小半日，才走到城东的未少楼。这是渚州最有名的诗楼，里头的公子们个个风流倜傥，姑娘们个个才思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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