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阿蓝
阿蓝木然地站在院子里,凝望这座名为“渡”的庙宇。门庭若市的殿门,熙熙攘攘的人群,进进出出的信男信女。
世界流水样从她身边路过。
祈福的钟声响起,久久回荡,环抱着虔诚的信徒。
“你想祈求什么?”仿佛有人问。
“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归处?”阿蓝眼含泪水,不语。
良久,在小沙弥的呼唤声中,阿蓝回过神来。来不及掩饰眼中的晶莹,阿蓝慌忙道声谢,背过身大步离去。
跨过“渡”的大门,阿蓝孤寂的身影越来越远,慢慢融入这虚无的天地。只有这座叫“渡”的庙宇,如此清晰,一成不变地等在那里。
那日汹涌的人流中,不知有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满眼泪水的中年女人,有没有人因为她眼里的脆弱和茫然有过一瞬的动容。
可惜,“渡”不会说话,若思殿里端坐的菩萨不会说话,连那日的风也是哑巴。
(二)初识
初识阿蓝,她六岁,我四岁。彼时,我家刚从六道湾搬到古桥镇上。阿娘白日里忙着收拾无暇顾我,正看到南街上一群孩子在玩儿,便带了我朝她们走去。
“阿蓝,带了小圆一起玩啊,俺忙着嘞。”阿娘对领头的小姑娘喊。
“英姨忙去吧,俺几个一起玩儿”。一个清亮的声音回答。
我拉着阿娘的手不愿松开,怯生生地从阿娘身后探出头,瞄了眼这个叫阿蓝的小姑娘。
阿蓝的个头儿很高,要比我高出一头去,那时我还不知道阿蓝比我大几岁。阿蓝的头发乌黑乌黑的,编成两条粗粗的辫子垂在耳后,乖巧地伏在肩上。阿蓝很白,水嫩的脸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正望向我。阿蓝在笑,嘴巴弯成了好看的月亮的弧度。阿蓝那天穿了一件纯白雪纺衬衣,外套一件亮黄色背带及膝连衣裙。纯净的白、靓丽的黄和着阿蓝的笑容,只一瞥,震撼了我的眼我的心。
六道湾的孩子们从不这样穿!总是几件或黑或蓝的粗布衣裤!
阿蓝的阿爹阿娘一定很疼阿蓝,我当时这样想。
阿蓝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说“别怕,这儿没人会欺负你。”
阿蓝拉着我走出阿娘的身后。
在阿娘“好好玩儿,别打架”的叮嘱声中,在离开六道湾后陌生的环境里,因为阿蓝,我第一次生出了“我才不怕”的勇气。
(三)古桥镇
从那天起,我变成了阿蓝的小跟班。每天吃过饭,我便早早地跑到阿蓝家门口等她。她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她做什么,我就学做什么。
阿蓝是镇上年岁小的孩子们的头儿。神奇的是,镇上比阿蓝大的都是哥哥,最小的也已经十二岁。哥哥们自然是没人愿意带我们这帮小屁孩儿玩儿的,阿蓝便成了我们的女王。
我跟着阿蓝满镇子跑啊,跳啊,嘻哈地闹。跳格子,贴墙,爬树,扒沙坑,捉迷藏,摸瞎,做小饭饭,好不惬意。
我很快知道了阿娇家西边树行第二排第七颗梧桐树最粗,知道了卫生院后面的沙土坑西南角的洞最大,知道了南街老卢奶奶家的饭最香……
古桥镇,在我到来的短短日子里,因为有阿蓝和我们的儿童军团,成了我熟悉的新的家。
也许还因着我当时年岁小,六道湾的日子反倒慢慢淡忘了。
(四)童年时
好景不长,阿蓝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白日里要去学堂,不再有空管我。我便天天搬了小板凳到街口的大路旁坐着。清晨她出门上学,我坐在那里目送她走。每走几步她就转过身来冲我挥手,直到远得我们再也看不见彼此。傍晚下学,我早早地坐在那里等她回,她会拉着我的手一起回家。
夜了,除了玩耍,阿蓝还给我讲故事。白蛇可以变成人来报恩,人喝了酒可以打死一只老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会飞会变身还能打败妖精,大海里的龙王被一个小孩追着打,长发妹用头发堵住了妖怪出来的泉眼,在遥远的西方有很多公主、有会魔法的女巫、有能长上天的魔豆、还有变成了天鹅的王子……。那些现在来看总是装在某某经典童话套装里的奇幻的故事,都是阿蓝讲给我听的。
终于等来了我也要上小学的年纪,我们更加亲密。白日里一同步行到学校,一路上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再各自乖宝宝样儿回自己的班级读书。放学铃响,我们相约在南小门集合,一同去隔壁初中爬树,荡秋千,或是喊上三两个相熟的同学跳皮筋,然后在太阳完全落山前狂奔回家,喘着粗气,找阿娘要水喝。
写作业也是阿蓝每天带着我。那时阿娘白日里既要工作,又要给一家人洗衣做饭,每天忙的团团转,加上阿蓝在大人眼里向来稳重,就放心地将我托付阿蓝了。
阿蓝总是三两下就能完成作业,然后在一旁看我为作业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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