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哇哇哭出声音的时候，一脸焦急的妈妈终于露出了孩子似的的笑脸，冲着爸爸哇啦哇啦手舞足蹈起来。
“傻婆子，别叫别叫！吓着娃娃了。”爸爸指了指我，把手遮在妈妈的嘴巴前，妈妈拼命点着头。
而这一切，我的生父看得目瞪口呆，好像孩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哦，对了，这是别人家”，生父心里想起来。
“大哥，是这”，生父顿了顿，看着爸爸黑瘦黑瘦的脸，两个字两个字的说着。
“啥？”爸爸看着边上一脸兴奋的妈妈，转过头问道。
“俺家女娃，昨天才生的，前面有两个咧，一大早准备送人”，生父慢慢的说着，转头又看了看妈妈的脸——充满着母爱，“我看跟你家也是挺有缘的，你家也没得个娃，要不.......？”
叭嗒叭嗒......，爸爸自顾自的抽着自己的旱烟，好半天没有搭话。
“大哥，虽是个女娃，但身上都好着的嘛”，生父看出爸爸脸上眉头挤在了一起，背对着灯光，忽明忽暗的旱烟叶在爸爸脸上忽闪忽闪起来，但却一直不说话。
“大哥，别看是个女娃，女娃懂得疼人。你看你和你婆娘以后，还有个人照顾”，生父更年轻时候也当过村里生产队队长，后来因为计划生育被撸了下来，但多多少少还会看人脸色说点话的。
叭嗒叭嗒，叭嗒叭嗒........
妈妈看爸爸不说话，一脸焦急从背后又推了爸爸一下，把爸爸吓了一跳，站起来指着妈妈低声骂起来，“疯婆子，一个女娃，家里哪有吃的？能养得活不？”爸爸又瞪了妈妈一眼，准备从妈妈怀里把我抢过去。
“不，不，不......”，妈妈急了起来，带着哭腔叫了起来，手舞足蹈在那里哇啦哇啦叫了起来。
抱在怀里的娃娃，又被惊醒，大声哭了出来。
茫然不知失措的生父，似乎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但望着窗外，天边已经微微亮，如果再不送走，天一亮，就真的不好处理了。
“大哥，要不，我把娃送到别人家吧”，生父对爸爸赔礼说，“大哥，你也别吵了！”生父伸出双手，准备从妈妈手上把我接过去。
妈妈两眼怒睁，瞪着生父，死死的抱着怀里的婴儿，生怕别人把我给抢走。
爸爸看一直逆来顺受的妈妈居然没有听他的话，而且还在一个外人面前，男人的自尊心受到的强烈的刺激，气得把手里烟枪往桌腿敲了敲，倒出旱烟叶就往妈妈头上敲上去。
妈妈丝毫没有放弃妥协的意思，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蹬上炕去，挤在墙角，身上虽在瑟瑟发抖，但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
爸爸更加生气，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疯婆子”居然那么不听话，居然会违背他的要求，更没有意识到在孩子面前，一个女人身上母爱所迸发的能量，他气得唇下的胡茬一抖一抖的，一脚踢开脚边的破木桌子，两只手乱花，到处在找可以随手捞起的物什。
爸爸从土灶边上摸出了一根小臂粗的木根，指着妈妈说，“疯婆子哦，俺最后一次说，你要不把这娃叫出来，我今天就打死你”，爸爸已经气得双脚直跺，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生父从身后一把抱着爸爸，拦下他的胳膊和胳膊上的木棍，“大哥，别，别，别”，生父大口喘着气，“我马上带着娃走，我马上走”。
我在怀里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的通红。
哭声和打骂声，在小小的村庄，在清静的黎明前，传的很远很远，惹得近处的土狗、远处的土狗都叫了起来。
妈妈始终没有放开的意思，搂着我蜷缩在土炕一角，再也不说一句话。爸爸被彻底激怒了，操起木棍没轻没重的砸在妈妈背后，一下两下三下......
妈妈本就十分瘦弱的身躯，怎能受得了如此的重击，她一次次的惨叫，在村庄里传的更远。
在我生活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丈夫揍老婆，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早上有揍的、中午有揍的、晚上有揍的，饭前有揍的、饭时有揍的、饭后有揍的，田地里有揍的、家里有揍得，有人的时候揍、没人的时候也揍，总之，“女人不揍，三天上房揭瓦”，男人不揍女人，那就是笑话，那男人就是个怂货。
生父看妈妈已经被揍的快不行了，看事情已经快收不了场了，看看自己已经抱不住爸爸的胳膊和拿下他手上的木棍了，他怕出了人命不好办，拔腿打开门跑了出去。
爸爸在没反应之间，看生父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就跑远了。身上的白布衬衫，很破很破，破的一条条裂缝已经无法再用针线缝补，破的身上和屋里的热气都无法遮住。生父在那一刻跑的飞快飞快，只在晨时的雪地里留下缕缕白热气。
爸爸目瞪口呆，全然不知所措，再也顾不得蜷缩着的妈妈和哭着的我，一把蹲在门口，半天不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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