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河水自西向东流，顾楚箬策马逆着水流的方向奔去，张余深在后面追着。
跑了许久他们才终于停下，顾楚箬回头一看，离家的方向已经很远很远了，暖橘色的黄昏照在他的脸上，寒意渐渐降下。
顾楚箬跑进了河里，一直跑到水位可以淹没他的膝盖的位置，突然被身后的张余深一把拉住，刚转过身去就受到了张余深迎面一拳。
“顾楚箬！你他娘的发什么疯！”
顾楚箬抬起头就还了张余深一拳，吼道：“你他娘的管我！”
两人互相揪着对方的衣领，一脸谁也不服谁的表情。
张余深握拳朝顾楚箬那张俊俏的脸挥去，一拳把他打进了水里，继而将他再拎起来，怼着他喊道：“顾楚箬！你就这么没出息？连杀母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急着寻死！亏江晚离还把你留在身边，你就这么不上道？”
顾楚箬只觉得自己的半边脑袋都是麻的，他不管张余深在说些什么，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去还了一击，张余深此刻的感受和他一样，脑袋都被他打得发麻。
看来这小子一时半会是不能冷静下来了，于是张余深抬起腿一脚把顾楚箬踹到了河岸边上，果真是把江晚离那一言不合就把人踹飞的优良习惯给学了个通透。
顾楚箬就这么下半身还泡在水里躺着，张余深朝他走去，听他在那哀嚎着：“你们明明早就知道我阿娘死了，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和我阿娘相依为命，八岁就离开了她，可是她在我离开后就被人杀害了，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他从莲婶家一路跑出来，其实都想明白了，画瑾大字不识，每日都忙着在绣坊帮工，哪有时间学写字？可在他离开后，画瑾竟每月都写信给他，一开始写的字还看不懂，可没过多久就突飞猛进，这合理？
三年前他进顾府前最后见了画瑾一面，可那时画瑾说自己病了，怕传染给顾楚箬，于是俩人隔着屏风聊了许多，屏风后的那个女人，身形和声音都和画瑾一模一样，只是看不清脸，他没有时间多想，可后来再仔细想想，他根本不能确定那日所见之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八岁那年，他遇到一位教书先生，那先生说可以带他读书学艺，画瑾让顾楚箬跟他走，但走的时候明明说好每个月都可以见面，结果进了宫没多久，他师父就用宫规为由不让他们见面，那时他师父眼神里的内疚和慌张，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顾楚箬一直以为太傅内疚的是因为他食言了，现在一想，原来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死了。
然而太傅把顾楚箬带走本就是为了刘摄的计划，怎么可能告诉他事实？
张余深上了岸，一边挽起自己的衣衫拧水，一边对顾楚箬说：“北齐皇帝既然要用你母亲威胁你杀江晚离，怎么可能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若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你母亲，就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早晚有一日可以手刃仇人！”
他拧完了衣服又觉得脚难受，索性坐下把鞋袜都给脱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来寂空山当奸细这件事我们可以当做不知道，前提是你得听江晚离的话，好好活下去，少惹事。”
闻言，顾楚箬用手撑着身体艰难起身，刚刚被张余深踹了那一脚，还挺疼。
他捂着肚子走到张余深身边坐下，斜眼看他：“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呢。”
张余深本就不擅长撒谎，上次对顾楚箬说的那些全是江晚离写好了本子给他看强迫他背下来的，对顾楚箬说完后他就有些后怕，但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久才发现不对。
“我······我是南诏人，被亲兄弟所害，后来在寂空山被江晚离救了，我就······留下来了，养精蓄锐，早晚杀回去，”他说着就把左裤腿放下，去拧右裤腿的水，“旁的你就别问了，知道这些你也不吃亏，总而言之，我们既然愿意让你知道我们的秘密，就证明寂空山把你当自己人，大概你心里也有了答案，杀你母亲的就是宫里的人，既然如此，你和江晚离有同一个仇人，不如就好好跟我们待在一起，总比你就这么死了、跑了，来得划算。”
顾楚箬自己心里也清楚，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就太便宜仇人了，要是跑了，怕是会被宫里人抓回去，自己本就是刘摄的一名死士，入局的代价就是画瑾，杀江晚离的任务不管能不能完成，他都不会活命，与其早早死了，不如留在江晚离身边，至少有安居之所。
现在他也终于明白来时路上江晚离说的那番话了，对她而言，自己确实有可用之处。
而对顾楚箬而言，江晚离也能为自己搭出一座桥。
他把头扭到张余深看不见的方向，悄悄把脸上的泪迹抹掉，然后脱掉自己的鞋袜开始拧水。
夜幕将至，寒意降临，就这么拧是拧不干的，于是他起身去找来了一些干柴，准备弄个火堆烤一烤，总比这么湿漉漉得回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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