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柔眸子里透出一丝孩童不该有的落寞愁绪：“我是没了亲娘的庶出帝姬，皇祖母有嫡孙，管我做什么。”
淑恬柔声宽慰，温和笑道：“太后娘娘年纪长了，精力也有限，但决不会特意厚此薄彼，帝姬也该体谅长辈。她若不上心，帝姬自己读读也好。”
和柔叹了口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私以为，自己读书不过一种‘思’，个中许多还要先生教才称得上‘学’。”
淑恬异于和柔小小年纪便能引经据典，加以思考，便笑道：“帝姬若不嫌弃，嫔妾宫中还有几本书，自恃腹中有墨，也勉强作帝姬的先生。”
和柔慧黠一笑，在雪地里蹦了几步，活像只圆滚滚的雪兔，小手放在嘴巴上沉吟道：“嗯……既然如此，我得考考你够不够格。‘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现下我与容华在此说话，非独，却是少人，我心中快乐却胜过方才宴席上与众人在一起时，这是为何？”
淑恬不禁暗笑，从容答道：“宴席上走斝传觞，众人皆言好好。嫔妾与帝姬所论，皆心中所悦，不诐、不淫、不邪、不遁，自然乐。明张岱与船夫之西湖看雪，作文却言‘独往湖心亭’，此是所随非知音，也好似亡有。今嫔妾与帝姬在此，胜却一席丘人。”
和柔连连颔首，听罢欠身再拜，叹服道：“晚曦受教了。雪深，容晚曦改日再行拜师之礼。”
淑恬心中大为感动，回一平礼，动容道：“蒙帝姬抬举，嫔妾妄称知音，还请帝姬恕罪。”
和柔亲手扶起淑恬，笑道：“容华不必称嫔妾，日后唤我小字晚曦便是。”
淑恬再四谢过，顾左右，道：“天晚了，晚曦再不回去，太后娘娘要担心了。”
和柔点头，告辞道：“今日礼有不周，他日我身至容华宫中拜访，晚曦先告辞了。”
淑恬送和柔出三友园，柳竹早已等候多时，给淑恬换了新手炉。淑恬怕和柔冷了，便将手炉给了她。别了和柔，往华月阁走去，柳竹道：“皇上今夜又宿在绮纭殿了。”
“绮纭殿……”淑恬失笑，“敏昳夫人这么快又复宠了。罢了，今夜我便再研读研读圣贤书，也省却这些烦恼。”
柳竹笑道：“小姐怕是还不知罢？巧兰小主向来是不能喝酒的，今日宴上酒清劲儿大，回去便倒了。”
“你可吩咐了如圭，醒酒汤喝下才能睡？”淑恬关心道。
“奴婢省得，早安排下了，珹嫔沐浴更衣方歇下的。”柳竹答，“馨嫔早在华月阁候着您了，说什么‘绿蚁新醅酒……’”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淑恬想起方才和柔的问题，淡然道：“有昀瑶这样同乐之人，是胜过宴酣众乐了。”
华月阁，窗内一对佳人执酒对弈，小酌至半夜，低语笑吟，如豆烛火点点摇曳。窗外翠竹生生，被大雪压折，宁肯倒在茫茫雪白之中，亦不弯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