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耳边忽闻，有人轻哼起苏轼的《水调歌头》，禁不住想起了那皎洁的明月，和那月下的老叟。
人的一生仿佛就是无数个轮回：春夏秋冬，早午晚夜，生老病死。
昼有落日残阳，夜有明月高照。灯火阑珊，点点星光。我走在路上。
那条小路在我心里至今没有修过，古朴荡然，却又回味无穷，那贯穿着我的童年和我儿时的记忆。
我天生爹不疼娘不爱祖母早逝，让我唯一感到被爱的只有我的爷爷，这么多年，也只有年过半百的他看管着我。
从小便生活在大山里，便向往大山外，曾经看过这样的一段话，说山里的孩子为了有一条“活路”拼命的考进城里，而城里的人却觉得山里有更好的发展前程而远途跋涉。这让我不禁想起钱钟书的一句话：“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走出一个围城一，又走进一个围城。”是了，那是围城，也是人生。
他从未像村里别的长辈一样训斥着自家孩子，也不会像邻居李婶那样整天磨磨唧唧：“虎娃子你得努力争气，考出大山，到山外去……”
几年后我成为了整个村里唯一考上城里高中的孩子，也知道了那所谓的“大山外”是假的——因为山外还是山，不知要越过多少层，才能翻越山岭过了城。
火车飞得极高，一个陡坡仿佛要穷穿碧落，直上九重天，那便是后话了。
我一直都是“全村的希望”以前是现在也是，村里人视我为他们的骄傲，孩子们视我为他们前进的榜样，爷爷也每天乐呵呵的，不知又走过了多少的岁月。
可到了城里后我便知道不是了——我是蚁穴里最平凡普通的蝼蚁，是搬货却费劲的工蚁。
挫折让我难过不堪——神从神坛堕落的那一刻，他便不再是神了，人也好物也罢，多少努力白费，多少心血弃置身事外。
我便想到了我的童年，我的爷爷：
夏天，我和爷爷躺在摇椅上，望着那一轮轮明月，在明月之下浇果树，写作业。而他摇着蒲扇，目光浑浊，不知飞往何方。
秋天农忙，爷爷从不让我帮他做农活——即使他再年迈也不行，他要我一心向学，少操心这些事情，于是我便偷偷干活——其实我猜他想必也知道是我偷偷干的，可却是从未一语道破过。
中秋节，挂着一轮圆月爷爷接我回家，他轻哼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是什么意思？”我抬头问他。
“唔……这就是天上月亮圆，中秋游子该回家啦！你好好学习，以后就知道其中的深意啦。”
“那既然是游子回家，必定是团团圆圆，可是爹娘怎么还没有回来呢？”我仍看着他，可这回他却不答我的话了，他抬头望向那轮明月，过了良久，顾左右而他言：“不回来啦。”
而我始终不明其意，现在也不懂。
冬日雪落山庄，寒风刺骨，我每每上学便要起大早，朔风凛凛，可他迈着他的腿，一步一步送我上学。
“怕让你被人捉去卖了。”每每我问，他便如此回答。
又是一年思春日，清野满山，黄鹂鸣翠。仙客醉春风，农人打瞌睡。
有一年，他忽的对我说：“走，爷爷带你去扫墓。”
那是我第一次扫墓，是祖母的墓，可我却从未见过她的容貌——正如我从未见过父母的容貌一般。
“你每每想到祖母会难过吗？”
“会啊。”
我用嘴大喘气，“呼”了一声，“那，那春风帮你把这些愁渡走啦！”
“傻孩子，”他笑了，把手摁倒我的脑袋上，他的手粗糙极了，喃喃道：“春风不渡这些闲愁的，春风怎么会渡这些闲愁呢？”
后来，我的确是成为了一个成功人士，却在难以回大山一次，有一年女儿说要见一见太爷，我便携带着妻儿回到老家，还没到，便接到邻居李婶的电话，说爷爷病逝了，走的很安详。
那天下午我再也没说过话。
是长久的病了吧？可我为什么才知道呢？
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了吧，年迈的老者本就看一眼少一眼，或许是，人自出生那一刻，便是看一眼就少一眼。
春风何时能渡了我的愁，十年了，我却久久不能释怀。
他说春风不渡闲愁，但其实，春风从未渡过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