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李纨回门后，返程的马车在宁荣街外消失了踪影。
李家的人以为贾珠已回荣府，荣府的人以为贾珠陪着娘子在岳父家小住。
信息差能持续几天，瞒的是两府的碎嘴仆役，以防事态紧急时有人卖主求荣。
宁荣街尽头的别院常年有人打理，虽然面积不大，胜在干净。
几盆盛开的菊花，给小院增添了几分雅趣。
在混乱结束前，贾珠就要呆在别院里闭门读书。
日常的吃食用度，往来的消息，院外的警戒，都由两户平平无奇的人家负责。
荣府每年都会支出一笔没名堂的银钱，不会录入任何账册，只有贾母、贾赦和贾政三人知晓银钱的去路。
这笔数量不小的银子，养着一批没名堂的人。
他们明面上各有身份，与荣府核心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诛九族都牵连不到他们身上，是国公府真正的底蕴。
第一夜平静无波。
次日，张屠户在对门盯梢，王铁匠进入小院传递消息。
“琏二爷和小蓉大爷去京郊打猎，进入南山后不知所踪。”
王铁匠躬着腰，面无表情的叙说：
“老太君传来口信，劝公子去玄真观向敬老爷讨教学问。”
虎毒不食子。
贾赦和贾珍到底是心疼儿子。
紧要关头为血脉传承考虑，打发亲儿子远远避开京城的旋涡。
打猎？出城的借口罢了。
南山太近，金陵才是好去处。
“回复老太君，我先埋头读几天诗书，多攒些疑惑，再寻机一并向敬老爷求教。”
贾珠平淡应答，心里有些感动：“代我向老太君磕头，请她老人家保重身体。”
讨教学问同样是借口。
相较而言，讨教学问比外出打猎更合情理。
玄真观观主贾敬是宁国府上一代当家人，出家修道前，曾考取到进士功名，排名还极为靠前。
秋闱在即，应试举人贾珠前去请教学问，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而玄真观地处京郊的远山上，一旦京城有变，四面八方都是退路。
贾母心疼大孙子，想给贾珠安排最妥帖的去处。
王铁匠站在旁边，一字一句的记下回话，正要离开时，听到院子外的铁板敲击声，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三重两轻，是出现突发状况的信号。
贾珠走到东南角，随时准备跳入坑道中逃离。
王铁匠举着火折子，坐在柴草堆旁严阵以待。
柴草堆下有敞开的油罐子，遇火即焚，片刻功夫就能将整个小院卷入大火中。
他将成为贾珠的替身，在火海中活活烧死。
以此帮贾珠争取活命的机会，让他能诈死脱身。
“火势一起，公子就使劲儿跑，莫回头。”
王铁匠一边喝酒一边叮嘱：“通道外有我家的小儿接应，他会一路护公子周全，直到金陵老宅。”
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一个面貌憨厚的年轻小伙子，从西边的狗洞钻进小院，对着王铁匠龇牙笑：“阿爷，是我。”
“何事？”
王铁匠手里举着锤子，目光森寒。
“林姑爷家派人去荣府给老太君送信，老太君打发人到张叔家里，见不见面请大公子拿主意。”年轻人赔着笑脸回答。
贾珠挥手示意王铁匠解除防备，笑问道：“来人是林姑父的心腹，还是敏姑姑的心腹？”
林贾两家同是勋贵，以往的关系并不亲近。
宁荣两府是纯粹的武勋豪族。
林家虽是勋贵，祖上四世列侯，但走的是谋臣路线，属于书香清贵之家。
直到前些年，荣府贵女贾敏嫁给了探花郎林如海，两家才皆为姻亲。
贾珠信任姑姑贾敏，却对林如海心存戒备。
“是大小姐的心腹，出自林姑爷的安排。”年轻人急忙回答。
“这就有点意思了，看来敏姑姑与林姑父真是琴瑟和鸣夫妻同心。”
贾珠沉吟半晌，吩咐道：“人我就不见了，去回复一句，若是林姑父有意，可以亲自过来聊聊风月。”
“风月？好好好——”
年轻人茫然的应下，又哼哧哼哧的从狗洞钻出。
“改朝换代后，林家的日子也会不好过啊。”
贾珠感叹两句，拿起书本继续诵读。
秋闱将近，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读书还可以静心。
这些天，贾珠最需要的就是冷静，手中的书本从未放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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