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曲起膝盖，撇嘴趴在柜台，脸贴着玻璃，整个人就像是散在台面上，似乎晃晃她，就能掉下来好几块零件来。
“我不知道被什么搞得心累。”她说。
夏帆像是在笑：“你要是活得太用心了，就当然会心累。”
玻璃上倒映出门外其他店铺的灯光，她的手指在上面戳一戳：“不是有的人就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吗？人家怎么能那么活力四射、乐观积极？”
夏帆沉默片刻，反问道：“那就是你想要的状态？”
“对啊，我们费劲半天，不就是希望自己生活得快乐些吗？”
“可是别人的那种快乐，又不一定是你想要的快乐，有些快乐易得，有些快乐难得。”
江依依揉乱头发，人像化开的巧克力，顺着玻璃柜滑到地上，她背靠柜台随意伸长双腿，在地板上坐得慵懒颓靡。
夏帆也坐她身边来，两人反倒像偷跑进别人家的小偷，藏在黑暗角落，沉默观望玻璃上反射的街景。
更像他们儿时躲在跷跷板后的，那片草丛里。
“夏帆，其实我有点惨。”
“感觉得出来。”
“你怎么这么不会安慰人呢？”她扭头瞥向他，“你爱人难过的时候，你也这么冷嘲热讽吗？”
“那人精神充实，不会像你一样无病呻吟。”他的手伸进口袋找烟。
江依依收回目光，说：“我还以为，你会反感我提她。”
他没接话，两腿伸展得很长，抽出一根烟，别过脸点燃，江依依只看到一抹火星闪烁，其后就有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起，于阴影中飘散开来，一股烟草味道也就层层叠叠在空气中浮现。
“你身边有人吸烟吗？”
“你。”
夏帆低笑，过一会儿轻声说：“就一根。”
对面SWEET歇业的时候，玻璃柜台里反射的光又少去一抹。
“我爸抽烟，但他现在不在我身边。”她后脑抵在柜台，“我爸是个性格很怪的人。”
夏帆在烟雾里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接她的话，外面的街道两边还有一些与黑夜同质的，他们依然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起来吧，我喊你来，是去吃面的。”
两人便从店里出来，夏帆走在外侧，隔开商业街上穿行的人流和躁动的车辆。
江依依有些疑惑：“你是不是关门关太早了？我看人流还很多啊，新街就没有规定入驻店铺的营业时间吗？”
“有，但我不听。”
“不会有罚款吗？”
“他们不敢。”
江依依撇嘴：“我看你膨胀得，都快裂开了。”
夏帆淡然，抬脚跨过面馆门槛，还是那个穿小马褂的少年紧紧跟来：“这次吃什么？”
“有什么？”江依依落座，抽支筷子转得飞快，眉眼灿烂地望着小马褂。
夏帆瞥过她指尖，没说话。
小马褂得意一笑，甩下肩头毛巾，从里面抖出一面样式古典的布帛菜单，抬腿踩在长凳架上，一手扬起黄色布帛，尾端甩落于横支的腿脚，侧身朝江依依傲然荡开——
“打头的是阳春面，您先看特色的，招牌炸酱面、炖鸡面、辣子鸡面、鸡杂面、雪豆蹄花面、红烧牛肉面、清炖牛肉面……要是您爱干拌的，宜宾燃面、鲜椒牛肉面、酸豆豉肉沫面……”
少年说得字字响亮，语调高昂，脸上也神采飞扬。只见那布帛上，黄底黑字，纹饰同如狂草，字体流露江湖气，一时雅俗共赏，倒是非常醒目。
听他一股脑地热情报完，江依依一拍桌子：“好！来碗阳春面！”江依依想笑，只是想逗逗这朝气而璞质的脸孔。
小马褂没想到自己好一番卖力表演，结果这人就真只一份最便宜的阳春面，一时没绷住脸，离开的时候背影都难掩失落。他的后勃颈有小麦色的肌肤露出，但从小马褂里偶尔闪现的锁骨反倒是雪白一片，这小人晒得不轻。
“他上次怎么没给我表演这个？”
“小孩子，高兴了才会现给人看。”
“才十几？”
夏帆想了想，像是在算：“好像有……十七了。”
“这么小。”她说，“他这么小就学手艺，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在玩离家出走呢。”
夏帆笑得有些夸张：“是为了什么大事？”
“我爸说我吃得多。”
他更嘲弄：“我看你脾气也怪。”
“你不知道，我爸这人对我说话，要是直枪直箭地骂一顿也就算了，他老是嘲讽我，那阴阳怪气的可让人生气了。”她停一停又说，“当然，也是我脾气坏，受不得气。”
“你不是脾气坏，”夏帆说，“只是有时素质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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